(一)
我父亲黎元洪,号宋卿,湖北黄陂(现大悟县)东说念主,东说念主称“黎黄陂”。我父生于1864年(清同治三年),14岁时,因我祖父黎朝相(系前清的小官)退换差使,奴婢至直隶北塘。我父自幼订婚,母吴氏亦前来,时仅8岁。在北塘我父就读私塾,勤勉勤学。
1886年,年22岁,考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,学管轮。同庚景婚。不久我祖父病故,家庭生涯艰苦,全仗我父在水师学堂津贴9元督察生活,并由我母缝制鞋垫出卖,以补不及,每月共收入10余元。鸳侣穷困相依,情感甚笃。
1891年,我父在北洋水师学堂毕业,保充守备,仟广甲炮舰大车(大管轮)。甲午之役,因所驾驶之艨艟被日本舟师击千里,官兵均弃舰奔命,我父在海中飘流约l0小时,后被大浪打到海滩上遇救。
时张之洞署两江总督,我父遂前去南京投效,派充自立军翻译,兼督修狮子山、幕府山炮台。张任湖广总督后,我父任护军骑兵营帮带,曾先后三次被派往日本见习。归国后升前卫四营督带。后湖北扩军,升常备军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,带兵5000,月俸500两,并兼任武昌军备学堂总办,直到辛亥改造。
我父自任协统后,曾在武昌中庸门(辛亥改造后改为举义门)隔壁建一所及第楼房自住,又建有斗室几许出租o,嗣后又在中庸门,建筑一栋西法四楼四底的楼房,辛亥改造时,我家就住在那儿。那时我父亲盘桓满志,曾对我母说:“此时生活不比北塘,衣食不错回顾一些了!”我母亲不以为然,她以为应当积蓄财帛购置地产,遂在武昌乡下纸房村买了不少地盘出租。
1911年10月10日,武昌改造军兴,下昼7时许,举义军怒放中庸门,呐喊:“举义了!”咱们惊愕万状,不知所措,竟夜不敢休息,曾有东说念主急叩我家大门,问:“黎统率在家吗?”是晚我父在兵营未归。那时有东说念主提倡咱们为安全计应到亲戚家斗室里规避一时。不久,我父的亲随樊达贵来家说:“起改造了,杀的旗东说念主好多,街上逝者随地。”去后又来说;“协统已被请出去当都督了。”还告诉咱们说:“大东说念主(指我父)说:要作念都督,得依我三个条款:一、开城门;二、不许杀旗东说念主;三、为了牢固民气,市面要照常贸易。否则不作念。”越日,樊达贵又来告诉咱们说:“统率的意旨意思,要咱们早日离开城里,恐怕满清队列过来,对咱们不利。”他还说:“举义确本日晚上,张彪和其他军官的屋子都被烧掉,他们都跑了。”那时只开中庸门,城门只开二尺门缝,门上插刀,东说念主从刀下夙昔,如果是旗东说念主便杀掉。咱们乘民船,到离武昌 60里外纸房村暂住。过两天,樊达贵又到乡下来,咱们才知说念我父确已作念了都督,运行吊挂五色国旗,并正在关系国内各省反映改造,推翻清廷。
我父对清朝大小仕宦的食子徇君,鼎力捕杀改造后生等作为,一向不悦,但他身为清朝军官,又认为应该尽忠清廷,因此在辛亥改造时,不肯就任都督,唯恐有负清室,落得不忠之名。但势在必行,也没办法。我传奇,举义时我父在兵营内,有戴白布鲜艳的兵士入内申诉,请他出来就任都督,他急怒之下,欲拔刀砍之,猛然意象环境如斯,屎流屁滚,遂又以才调不及辞谢;后迫于举义官兵压力,乃就任都督。清兵紧要汉口时,我父移交樊达贵转告咱们,要分批逃到上海。咱们到了上海以后,在大师租界找到一所楼房,底下住着番邦东说念主.咱们住在三楼。我母亲嘱咐咱们不得出门,遇东说念主问话时,不要说来自武昌,也莫说姓黎,要说姓吴。在那一段时刻中,整天闷在楼上,很少有东说念主来看咱们。以后知说念,那时那样作念,主如果就怕风物有变,万不得已时不错托庇在帝国办法势力之下苟全人命。1912年元旦,南京临时政府竖立,我父任副总统,仍兼湖北都督。不久,咱们才离开上海,但仍未平直回武昌,先住在汉口英租界,半年后,才回到武昌。
辛亥改造时,我父发往各省的通电稿,曾经好多东说念主拟稿,其中,我父最鉴赏的是饶汉祥所拟的电稿。饶系清末举东说念主,由我父进步,充都督府布告,后作总统府布告长。都督府拍往各处的电报,都出自饶手。
1913年冬,袁世凯要先父进京,并令段祺瑞到湖北督促。我父虽不肯离开武昌,迫于环境莫得办法。到京后,全家都住在中南海瀛台。袁世凯是大总统,我父是副总统,后又兼参政院院长,月薪5万元。逐日除分散、念书、阅报、写字外,无公可办。
1914年春,袁世凯请咱们一家到他家座客。袁世凯把他的女儿、女儿都叫出来,见我父亲。袁说:“咱们两家要交换,你给我一个女儿作念儿媳,我也给你一个。”我父说:“我先给你一个吧!”并问他要哪一个。袁泄露不计较,只如果黎家的女儿就行,我父遂决定以大妹黎绍芳出嫁给袁的九子袁克久(铸厚)。绍芳那年才8岁,我母对此亲事相称不悦。我父说:“没办法!这是政事婚配,否则他(指袁)不会和我互助。”我母坚强不肯意,他们多年的和蔼佳偶,竟因此成仇,一月之内互不睬睬。不久袁家来要八字合婚,我父向我母扣问,她缄口不谈,其后照旧由婶母口中打听出来的八字。订婚时,我母不出来招待亲一又来宾,后经世东说念主一再劝解,才对付出来应答。袁家送来的聘礼中,吃的东西多,绸缎有几匹,首饰有一些,聘礼不重,翡翠、珍珠、钻石都莫得。8岁的大妹,什么也不懂,长大后对这件亲事很不闲适,精神抑郁,竟日怏怏不悦。她总认为长进懊丧,在南开大学预科只读了一年就退学呆在家中。我留学好意思同期,曾写信劝她到海外玩玩她也不肯去。她曾要我和我父商议退婚,但我父认为既经订婚,不成反悔,鉴定隔断。从此她愈加抑郁,精神运行失常。我父损失后,袁家来催娶,1930年2月我母病故,我弟重光即请刘钟秀(曾任先父布告)向袁家诠释注解“绍芳精神已不泛泛,是否还准备迎娶?”袁家回应是确信要娶,并说:“婚后老九陪她玩玩就会好的。”袁铸厚曾对我说:“我是为我的父亲才搭理和令妹成婚甘休我我方的。”准备成婚时,袁克桓 (即老六)请刘钟秀对我大弟重光说:“我嫁个妹妹花了20万,你可别抠门啊!”旧俗认真迎娶前一日,先过嫁妆,据陪嫁的女佣东说念主说:袁母当昼夜间,即把陪嫁箱笼一皆怒放过目,认为嫁妆不丰,脸上呈不悦之色,婚后一年余,袁铸厚纳妾,绍芳被送入北京疯东说念主院,直到解放后才病故。
袁世凯要袁、黎两家攀亲的方针,是因为帝制在进行中,以姻娅关系既定,可幸免我父反对,但未能称愿。当袁称帝后,命其子袁克文(老二)亲送“武义亲王”金字匾到瀛台,并谓:“遵父命给大叔说念喜。”我父不受。不久,帝制派的急先锋、筹安会梁士诒等来了,我父避到我的书斋中,泪流不啻。我大惊,问他为什么?他良久不语,后谓:“他们逼我,东说念主来了,总得见。”重逢后,我父指大厅一柱说:“你们如再逼我,就撞死在这里。”梁等始离去。这是我亲眼看到的。舟师总长刘冠雄,亦然筹安会的东说念主物,刘子成婚时,我父派我去说念喜,在场的东说念主都说:“亲王格格来了!”(满族称女儿为格格)。我很动怒,饭也没吃,就走了,归家奉告我父,父谓:“可恶!”
帝制失败,袁世凯不久故去,袁家来报丧,我父疑袁又弄无餍狡计,不敢去吊丧,乃派我为代表前去探丧,看袁世凯是否真死了。那时我并不知个中内幕,只谨记我父叫我去望望袁家有东说念主穿孝莫得?棺材停在什么场地?我去后,见袁世凯尸体停在怀仁堂,盖黄缎陀罗经被,还没入殓。袁家的男女都穿孝。答复我父,始信袁世凯真死了。
袁世凯身后,某日,我父带两卫士到总统府后金匮石屋,去取袁世凯生前留住的总统继任东说念主选名单。有东说念主(健忘是谁)教导我父注视,怕石屋隔壁埋有炸弹,遭其毁坏。我因风趣,随同在我父身后,因而遭到指责,但我仍在黝黑尾随。后见取出—红色硬纸卷.即仓卒走回我母房中。我看到白底黑字,第又名是黎元洪。我说:“第一个名字是您,天然是您应该作念大总统!”我父说:“副总统天然继任大总统。”
1916年,我父继任总统后,慢慢与国务总理段祺瑞意见不和,酿成历史上所谓“府院之争”。那时我年幼,不知争执实在定,仅谨记段祺瑞在参战问题发生后,每次到总统府来议事,临走运老是表现出很动怒的时势,我父对参战问题,因英、日结为同盟,日本已参战,底本并不反对段的看法,迪士尼彩乐园当参战咨请国证据过期,总统府监印官系大弟重光之岳父唐浩镇,他因德国富强,参战必败,致力于反对,咨文盖章时,拒不盖章,我父强之,他还坚抓己见,因系近亲,未便施加压力,遂切身脱手盖章,因此唐浩镇一怒而去广东,两东说念主从此未再碰头。
1917年7月1日张勋复辟后,文告我父于24小时内离开中南海。我父嘱我母:“要连夜打理东西,只拿箱子,其它一概不动,到法国公使馆去,要分批走。”旋由蒋作宾开车,把他带出中南海,到法国病院。大弟重光乘汽车带着首饰等,跟着离开中南海,路上被步军统率江朝宗截住后幽囚,追问我父下跌;经他和我父关系后,方将其放行。过后江朝宗妻在天津向我母说念歉,谓事出不得已。咱们其余的东说念主,另作一批平直到法国公使馆,常见一些书上谓在此技艺内,我父躲在日本公使馆,其实不是,咱们永诀到法国公使馆和法国病院规避,是容龄的关系。容龄是慈禧太后的一个女官,他父是清亲王,母亲是法国东说念主,由于我的推选,她在总统府礼官处作念女交际官,并认我母为干娘,她和法国公使馆的东说念主很熟,故能关系。
1922年6月,第一次直奉战斗嫡派凯旋,王承斌奉曹锟、吴佩孚命,来津请我父回京,复任大总统。我父自张勋复辟后,在政事上很泄劲,认为政事复杂不好搞,不肯搭理。其后王承斌几次来津纠缠,请他复任,终末竟跪在地上苦苦地申请,才对付搭理去北京。到京后住在东厂巷子一号,每天到总统府居仁堂办公。这次复职后,未尝支领月俸,因此较自在,冬天常去滑冰,为时仅一年,曹锟要当总统,逼先父下台,致使割断东厂巷子一号水源电路。那时咱们都住在天津,惟有我父之妾危文绣(好多东说念主称她为黎本危,是错了)陪伴进京,我母只在招待外宾或有大型宴集时,才由容龄来理财去京。
我父被动返津,事前咱们少许也不知说念,其后家里业绩的来申诉说:“总统已回津,在北站被兵截住。”那时我正在南大念书,我母叫我去望望,遂带了一些点心,搭车去天津北站。到北站后,看到专车周围抓枪兵士密密丛丛。我上车后,见车厢里仅有三东说念主:我父,《泰晤士报》编缉熊少豪,好意思国照拂人福开森。我父看到我后,即说:“你们望望,一国元首,竟被困了!在海外,元首被困,大师都要保护。……”言下不堪叹惋,嗣即泄露我到列国领事馆关系,以便设法保护,我即找到好意思国领事,向他诠释那时的情况,请他匡助,好意思国领事搭理一定想办法,繁重匡助。去访英国领事时,适不在,只和领事馆内责任主说念主员谈了,但他们并莫得给与具体作为。我父回家后,好意思国领事馆曾来慰问,那时来看他的东说念主好多,他精神很好地对东说念主们说:“我言之成理,让我作念总统是他们,苦苦地请我去,现时不让我作念总统亦然他们。”这件事,如果不是王承斌等把印信劫走,我父是准备回津后,在租界里呼吁天下,并诓骗番邦势力来反对曹锟的。
(二)
我父两任总统,念念想方面,在一定进度上不同于他东说念主的情况。特就我所知,加以先容,其中大多是在津闲居时的事情。
我父早年就读于北洋水师学堂,讲义都选英文竹帛,是以使他早期接受西方的成本办法训诲,崇拜西方民主开脱和物资文静,佩服西方首领东说念主物,如华盛顿、林肯等等。1923年至 1927年间,我就读于好意思国哥伦比亚太学,由于我是一个中国总统的密斯,曾由好意思国斟酌院长埃瑞斯鸳侣陪伴,在华盛顿作客,参不雅了好意思国的国会,到白宫曾为好意思国总统哈定接见。接见时,他表现得相称慈祥近东说念主,不像我在中南海看到的那些北洋军阀官僚。由于我是我父相比钟爱的女儿,平日也常代表他去作事,他多年想去西洋的愿望,又给我先行一步,是以他总要我写信给他先容好意思国的一些情况,因此,他崇拜英、好意思的念念想,我是起了一定进度的股东作用的。
他很心爱骑马、种花,但莫得嫖、赌、烟土喜爱,也很容许和好意思国东说念主作念一又友。如好意思国把持成同胞木柴大王罗伯特·大来就是其中的一个。大来在海外就很钦佩我父,认为是一个改造功臣,他每次来到中国,都来看望我父,还说过要我父帮他25年的话。究竟是在哪方面襄助,,若何襄助,我弄不明晰,不外据我所知,我父实在帮过大来的忙。咱们在津盖房时,曾买大来木行的木料。大来收拢这件事轻易宣传,说中国总统私东说念主盖房都采取大米木柴,足见大来木柴如若何何的优异等等。好意思国的钢笔大王派克也专程拜谒我父,来时,预先特制了一支朱砂色的金笔送给我父,并要求用这支笔给他署名,他归国后,将我父亲笔签名制成告白,到处宣传。另外,英国报业巨子北岩公爵曾经来访谒过。他们这些东说念主,有无政事上企图,我是莫测高妙。世界后生会来津时,约共2000东说念主之多,我父不仅情切招待,何况还准备了茶点,每东说念主一份,这么举动关于一个执政的总统来说,是否还有一些另外作用,那时我止在海外,无法知说念。
这不是个个案,而是一个惊天骗局的缩影——又一位“许家印”悄然登场,背后隐藏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财务帝国崩塌。
在对联女的训诲方面,早先他是不看法咱们到外面去念书的,原理是怕沾染上社会上不好风气,因而在家中设馆。这种馆,既读古中文,也学数理化,尤其注视学英文。那时华凤阁(天津八大师之一)教中文,孙启廉教英文,南开中学的数理化教员教数理等课程。四年学完后,由唐宾如(我父的副官)和南大校长张伯苓商议,发给南开中学的证书,这种特权,在那时是未几见的。大弟重光曾在日本贵族学院念书,由张之洞第十一子张燕卿陪去,随身带了一个日文布告和听差、厨师各一东说念主。其后我准备去好意思国时,我父仍要我带随同东说念主员,我认为带那么多东说念主去好意思国会闹见笑,效用改为资助南大同学周淑清一同出洋留学,试验是为我作伴。到好意思国后,来源由好意思国斟酌院议长埃瑞斯先容入威斯列神学院,去后才知是神学院,又过程杜威博士的匡助,才转入哥伦比亚大学。
我归国时,我父十分欢笑,他认为在那时军阿官僚的女儿当中,能出洋留学,并取得哥伦比亚斟酌院的硕士学位转头,太不浅薄了,因而要大弟重光鸳侣、二弟仲修和大妹绍芳,汉典到日本横滨去接我。到津后,并举行迎接会。他关于西方男女对等,酬酢开脱及对尊重女性这一套很赏玩,便把多年来不准咱们和男客谈话的规则取消了。本来我父准备在武昌竖立学院,基地依然打好,等我归国后负责主抓女生部,因1926年唐生智攻武昌时被毁,未能称愿。
(三)
我父在武昌当协统时,月俸500两银子,生活很艰深。那时文武官僚们都纳妾,我父和我母情感很好,初期有东说念主劝他纳妾,他说:“我爱妻跟我受过苦,不成对不住她。”其后我姑祖母为他找了一个陶姑娘,辛亥改造后,又以3000元买了一个,即是其后东说念主们都说的如夫东说念主危文绣。危文绣为陶姑娘所拒绝,陶姑娘遂使气自动离去。固然有了危文绣,但每逢认真宴集或招待外宾时,向例由我母出头,不要危出场。房产方单一类珍爱东西,只把法律上不收效的副本放在危文绣那儿。
我父下台后,在天津作念寓公,在中兴煤矿投资40万,实交20万,久大精盐公司、水利碱厂、中国银行、交通银行、金城银行、天津华新纺织公司等都有投资,另外还有中国汽船公司,是与朱桂馨、周叔濂、钱训之等搭伙野心,运行时船不大,方针是运中兴煤矿的煤到上海,其后增多征战,改为近万吨汽船,跑香港、上海。在津房产惟有今河北路妥协放南路的两所,北京东厂巷子一号房产早以30万元卖给日本某东方文化团体,天津河北路房产因投资向金城银行押款,以后欠息积聚太多,遂以20万元卖给宋哲元。
北伐时,副官唐宾如向我说:“蒋介石的队列已到临城,要充公中兴煤矿。”那时我父受了很大刺激迪士尼彩乐园1官网,派大弟重光到南京,由谭延闿向蒋介石畅通。蒋介石说:“别东说念主的我充公,黎黄陂的我不成充公。”固然如斯,永远不平静,因中兴煤矿是他投资最多的企业。1928岁首夏,他因无语,到马场去看跑马,成分患高血压和糖尿症,忽然眩晕,经医治无效,于1928年6月 3日,病逝津寓。1933年运回武昌,1934年举行国葬。